秋水仙素

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王谢】兰亭遗事

无考据创作……

·

晋是乱朝,早些年那会儿谢家哪里是能和王氏并称的?“王与马,共天下”,流水的皇帝铁打的王家,永嘉南渡撑起了司马家的江山,也领下了天下第一望族的名号。

“那是叔父的功业。”王羲之不以为意,“前人栽树就是给后人乘凉的,我们安心做个名士,不给家里丢人就是了。”

愿附和琅琊王氏的人从不会少:“逸少说得是,若论名士风流,谁及得上逸少那笔飘若游云,矫若惊龙的好字?”

王羲之不理会,只盯着一人追问:“安石怎么以为呢?”

“……以为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谢安靠在石桌前,半睡半醒地应了一句,“你们莫诓我,羲之是生得好,那也不叫洛水女神。”

谢玄无奈道:“叔父醉了,那是称颂右将军书法的。”

谢尚有意圆场:“安石想来是以为逸少的字没得说了,倒不若说逸少模样生得比那洛水女神也不差什么更别致。”

谢玄年少,当即驳道:“叔父也生得好……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寝处山泽间仪……”

谢安大笑道:“玄儿这马屁拍得不好,你叔父我本就是山林野人,这不叫夸。”

王羲之突然道:“你自己要住在东山这地方……谁知道你要把自己埋没到几时?”

这两人眼见得要闹起来,众人有眼色,纷纷散了。

谢安装作没看见,满不在乎地笑着:“羲之生什么气?谢某无才无德一闲人,埋没什么了?我陈郡谢氏虽不比得琅琊王氏,也不差我一口吃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吟咏属文,这不正好是名士所为么?”

王羲之涩然道:“你明知你与别人……”

士族高门多出纨绔,不胡乱干政已是幸事,他知自己没有那济世安民的本事只能安心守成,可谢安不同,那一道道举荐求贤的诏书总不会都是瞎了眼的人写的,连伯父司徒王导在内的王家长辈对谢安也多是器重。

谢安忙道:“羲之这话莫被你嫂夫人听见了,我哪里敢与别人有什么瓜葛?”

王羲之静静地看着谢安继续装傻充愣,觉得自己才是好笑:他以为谢安是别人万千不能及的好,谢安也不过把他当旁人糊弄。

他挂的哪门子肚牵的哪门子肠?走罢,理他做甚!

反正多不过三天五日他总会再来这东山别院。

谢安把衣裳一整,在门口做出一副三分恭敬七分端庄的恭送仪态,瞅着王家公子走远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才露了十分:那句“嫂夫人”听着刺心是吧?也不想想东床娇婿人人称颂,合着我就是乐意把它当佳话的?

郗太傅好本事,王家的子弟个个出众,听闻他要嫁女愈加恭肃严谨,实心里不当回事的只有那个坦腹东床的,偏他就要择中了那个。

可不然又该当如何呢?男婚女嫁天地人伦,羲之这门亲事结得并不算坏,数月后谢安自己大婚了,才算理得过这个道理。

只有一事足可慰:父母亲长呼儿乳名,王家的子弟自不必说亲戚相称,外人叫的是官职公子,相熟的好友互称表字,只他自年幼时起便叫邻家伙伴:羲之。

至亲至疏。

 

乌衣巷不大,只住得下王谢两家。

王羲之打小爱清谈习字,天生该做名士,故本家对他拘束得不紧,由他在外面放诞冶游——王家的公子总不会有人轻看了去。

谢家低了一头,虽然这一辈子侄中谢奕谢尚资质都不错,也不过是本分读书。

甚至那个被叔父王导亲口称赞的谢安,王羲之记得自己年幼时与他很是亲近,后来各自在家中习学才疏远了,只是他十来岁就在外头大大小小赴了多少清谈会,总也不见谢安出来;就连家中饮宴,二人阴差阳错,总也碰不上面。

好容易再见一回是在尚书王濛家的清谈会上,王羲之到得不算早,人已经来了大半,他沿路进门与几位老友寒暄过了,抬眼便撞见了大株白梅下风神散朗的一个年轻公子。

面生,却又面熟。

世家公子里也难寻这般潇洒从容的模样。

王羲之恍然笑着:“……安石?许久不见了。”

 

谢安朝他笑了一笑,真真是行风流动风流行动风流,举步向他行来,王羲之余光瞥见了一个相貌奇伟的僧人,不待谢安走近,想也不想便扯着他的衣袖往梅树后一躲。

谢安奇道:“你这是……”

王羲之朝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你认得方才那人吗?”

谢安点点头:“支遁支道林大师,怎会不认得?”

王羲之严肃道:“认得就好,我从前不知大师是位高人,话也懒得和他说一句,若不是那天大师与我论《庄子》《逍遥游》篇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我不知还要误到何时!”

谢安不太热情:“既然已识了大师,那也是佳话一件,何须躲躲闪闪,非君子所为。”

王羲之咬了咬牙:“你不懂吗?我先前轻慢了大师,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呢!”

谢安冷笑道:“琅琊王氏的公子,谁敢呢?”

“清谈会只凭才学,没有拿家世压人的道理。”

谢安不知想了什么,笑里别有深意,道:“这般,便值得敬伏了么?”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诸人曰:“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 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 正得《鱼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

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 皆曰:“ 今日之言,少不自竭。”

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 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世说新语·文学第二》

 

长身玉立的身影风姿卓绝,一转身,却状似随意地掷给他一枝新折的白梅花。

王羲之伸手接住那枝白梅,怔愣了:“……我从前也并不知你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

惊才绝艳得……我都快不认得了。

谢安笑道:“你还要误到几时呢?”

而今你算是识我了吧。

王羲之脱口道:“明日……我明日去你家拜会可好?”

谢安笑意不减:“王公子若去我谢家,家中长辈自然欢迎。”

“你呢?”王羲之明知着了套还是追问下去。

王洽从旁经过,见这二人窃窃私语,问了一句:“逸少逼问安石什么呢?”

谢安从容道:“没有逼问,羲之只说想去我家拜会我。”

王洽讶然道:“逸少糊涂了?安石在东山别院住了也不是一时,你去谢家见得了谁?”

王羲之一句“我怎么不知”几乎脱口而出,好在理智尚存险险收了回去——堂兄知道自己不知,绝非是谢安有意隐瞒,只是他素来对旁人的事不上心。

谢安轻描淡写道:“我这般闲人,于羲之无甚助益的,不知也好。”

王洽笑道:“好酸!清谈会上也不见安石能有这酸劲儿,逸少把人得罪很了,还不快快向安石赔礼,改日须得备上厚礼去拜会。”

王羲之记得自己是十二万分郑重地应了,才换得那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

后来,便与他人一般,常去东山。

却不与他人一道。

 

来往东山的都是当今名士,王羲之自成了东山常客,外边的清谈会都去得少了。

听了谢安与一众名士的清谈辩驳,别家之言也再没有滋味了。

可王羲之知道谢安的才学不止于此,那多年习学的文韬武略不是他们这样沉迷老庄玄理的无知少年可以比拟的,他肯和他们这群人混到一起,是他屈尊俯就。

谢安不承认,但他就是懂得。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谢安面前谈论道听途说来的朝中政事,哪怕他自己也不甚明白,但只要勾得谢安多说了两句与国事有关的话,他就能欢喜一整天。

他不愿谢安这样的人被埋没在这里,即便是就凭一点年少相识的情分。

就算不是,赠花之情,也足够了。

 

也就是一日闲谈,王羲之随口道:“下雨天习字最不好,雪浪纸受了潮,墨也洇得过了。”

谢安道:“如此说来,也不适合作画了。”

“我挑剔,就是这般。”王羲之说,“还不乐意弹琴,你们都说雨声和着琴声好听又雅致,我却不爱——听雨就听雨,什么时候不能弹琴呢?”

谢安含着笑:“那么,下棋可好?”

“那就要看是和谁了。”

谢安不多言,只道:“我盼着微雨夜有人可共手谈一局。”

平素简单的一句话,王羲之却立即勾勒出了彼时场景:沉沉静夜,漏下无人;雨打芭蕉,簌簌有声。东山别院风雅地,青灯映双人……

黑白棋局,落子无悔。

微雨静夜里,天上地下悄无声息,仿佛只余下这手谈的二人……

王羲之说:“……我会来的,就算别人都不来,我也会来的。”

谢安挪开了视线,漫不经心道:“哪里会有人来呢?不过倘若真有个痴儿来了,我必好好怜他护他,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不为别的,世间再难有这般人。”

痴似我者,世间无二。

若蒙天眷,得再存一,必不负之。

 

那日后王羲之没有再去东山,他在等着那场雨,等到那场雨下进一个缠绵的夜,没有白梅他便折一枝别的什么插在黑白棋子旁,问一些必能被答的事。

他靠在东厢房的榻上想得痴了,并不知郗太傅府上派来了相看的媒人。

……夜里雨还在一直下,郗太傅的女儿嫁给王家公子的事已经敲定,谢安在拂晓晨光里听家童报来了消息未置一词,垂目抬手撤了摆了一夜的棋局。

并无人来,与他对弈的,心魔耳。

王家公子似乎对这门亲事很是欢喜,大清早便在他家园子里疾步绕行,洒扫的家童见自家公子红光满面衣衫松散,互相使眼色:可把公子欢喜坏了!

堂兄王洽瞧着不对,问道:“逸少这是……”

王羲之恍惚地笑着:“行散。”

王洽只略略有些惊讶:“你从前不是不肯用五石散吗?”

王羲之大笑道:“不用怎知这般神仙滋味!尘世非真也!”

神仙滋味!哈哈!神仙滋味!

洞房花烛,鸾凤和鸣,好啊!

“堂兄,洞房里可莫要放白梅花啊!”王羲之伸着一只手摇摇晃晃,嬉笑道,“不吉利呢!”

王洽摇头走远了:“头一回用便下得这般重,日后怕是不好。”

 

二人再见是在殷家大办的清谈会上,表面还算平静,应有的礼数一个不少。

只是即便有人相邀,二人均推辞了并不肯多言。

许放走来:“我不是来寻逸少清谈的,是来请逸少去尝尝殷家的五石散配得如何。”

王羲之看了谢安一眼,却并不起身,也不拒绝。

他怎么也用起五石散来了?谢安又气又急,随即却总算迈过了心里的坎:计较什么呢?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他这些年赢过什么吗?

于是他尽力温和地开口:“五石散伤身,还是别用了。”

王羲之面上竟难得有了一丝锋利的神色,语气却并未动怒:“时人皆用,我不能免俗。”

谢安说:“你本不必用这样的东西来取乐,趁着用的时间还不长,戒了吧。”

王羲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也本不必用隐居山林来提高名望,趁着隐居的时间还不长,出仕吧。”

谢安略提高了声音:“我并非和你说笑。”

“你我之间,连点说笑的情分也没了吗?”王羲之摇了摇头,起身随许放去了。

 

再见依旧如是:

“你戒了五石散吧。”

“你出仕吧。”

“你并不知我为何不出仕。”

“我不是那个能要你有问必答的痴儿,怎能知道?”

“我有苦衷。”

“谁没有呢?”

“……不是时候。”

“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

“确是如此。”谢安终于将嬉笑的神色敛尽,“但还不是时候。”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谢万、孙绰、徐丰之、孙统、王彬之、王凝之、王肃之、王徽之、袁峤之、郗昙、王丰之……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那乘醉所书的《兰亭集序》风骨卓然,秀致妩媚间风流不尽,是能传世的千古妙笔。

酒已饮罢,诗也作完,谢安觉得差不多该告辞了,人却不散,反而再不言春海秋月诗酒风流,谈起了朝局国事。

谢安暗叹了一回,知道再无可避了。

果然,王羲之起身敬了他一杯酒,朗声道:“三年前我与安石共登冶城,我说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安石说秦用商鞅二世而亡,非清谈之祸也。如今家国沦丧之际,羲之为天下人再问安石:为居时任,岂可坐视危难?”

那放诞皮相下,一直有的是心怀天下军政双绝的国之脊梁。

谢安缓缓地说:“时机到了,谢某自会入朝。”停顿了一下,道:“至晚不过明岁。”

王羲之似乎不敢相信:“当真?”

谢安笑了笑:“你费尽心思请来诸家名士,难道不是为在下做这个见证的么?”

王羲之说:“是,也不是。”

谢安又斟了满杯酒,向四座敬道:“诸位今日见过了,余下的话谢某不需多言,还请诸位允谢某与主人家借一步说话。”

人散尽了,王羲之却朝他摆了摆手,毫不顾忌地叫人取来了五石散以酒送服:“你无非要说的是为何拖延至今,我也有些明白,不过你要说便说吧。”

“……永嘉南渡以来,朝政皆由琅琊王氏把控,贵叔伯皆是能人,朝中七成是王氏门生,我若当年便应召为官,除了依附王氏之外别无选择,倒不若韬光养晦,积淀些声名。待国邦存亡攸关之际,方是谢安显名之时。”

王羲之五石散发散开了有些燥热,把衣裳扯开了些。

“我心里早有筹谋算计,本自用不着你来劝;就算劝,也不必晓之大义——谢安原非配做名士之人,满心有的,不过一己私欲。”

王羲之懒懒地:“你就说这些么?”

谢安盯着他:“这是谢某心迹,羲之与我多年僵持不下便是因此事,现在此事已了,羲之的五石散不知何时可戒?”

“倘若我说,你这些话说晚了,我戒不了了呢?”

 

谢安一直记得,从小,人群中最耀眼的,就是琅琊王氏的那位公子。

面容明俊,文采斐然,少年时墨宝便价值千金——他天生便是让人仰慕的。

他也不是甘为人后的,知道自己家世不及,只有习学弥补。

王羲之最善行书,他也练行书;王羲之崇尚清谈,他也熟读老庄。

可所有的较量都是他一厢情愿,羲之是天生名士风流,根本不把那些蒙学的名次放在心上,待谢安是澄澈一片赤子之心,谢安想想也觉得计较无趣,再不与他心存芥蒂。

谢安知道自己天生聪慧,用心揣摩,名士做派也是浑然天成:

所有的求贤问诏都不理会,名士从不怕得罪朝臣,隐居山林简直是神来之笔——在相交的世家子弟间,这便是很好的了。

是羲之那般的名士模样。

可羲之总在外面的清谈会上,纵使他也去了,琅琊王氏的公子高居首位,从来没有多余的眼神给边角里沉默的人。

有些人即使是目中无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好在他没有沉默太久,虽然有些刻意,到底和羲之重新成了密友。

至少他那么以为,毕竟这世上不得不宽容的人和事太多,世家子弟里如他一般嘴上虽不肯承认,心中却还有几分天下为念的,也只得一个羲之了。

直到东床娇婿的佳话天下皆知,密友纷纷贺喜,他只盯着那局无人对弈的棋。

黑白子,刺目,刺心。

也就是那时他知道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早不知起于何年何月,只是那时才知道罢了。

毕竟他这些年,始终没有遇见过比羲之更好的人啊。

不论有没有男女之间的恋慕,他们都是要娶妻生子的,是以谢安并不以为这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事,可他明白这件事却是因为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确切地说,倘若他觉得恋慕滋味不可或缺,那也仅仅只是和那个人一道罢了。

明白了又如何?难得糊涂。

 

后来,那个人如许多人一样,开始服食五石散。

谢安博览医书,知道其间利害,碍于这是名士风尚不能多言,可他到底不能见着放在心坎上的人糟蹋自己身子——他劝了多回,羲之不听。

一如他不听羲之劝他出仕。

兰亭集会上他终于将多年筹谋向羲之吐露,只略去了其中无关紧要的婉转心绪,羲之终于明白了他是怎样一个机关算尽的人,却只笑道:“我早知,你不是我们这般闲人。”

他道:“我并不配为名士。”

羲之说:“非不配也,乃不屑也。”

天下知他者唯羲之,只他从来不肯承认。

羲之又笑,面上一片病态的潮红:“我岂不知五石散是什么东西,只是病入膏肓全靠它撑着一口气,戒的话,会很难看的。”

他语气淡淡的:“嫌难看,就别见外人了。”

羲之问:“不见外人,那你呢?”

也许沉默了一辈子——

“……也别见了吧。”

 

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淝水一战,自兴国改政,军机策划到迎战军前全是谢安一手决断。阵前手刃敌军浴血奋战的,是谢氏子侄。

于神州陆沉国运垂危之际,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之时,挽大厦于将倾,成中流之砥柱,而谈笑自若,冠绝古今,江左风流宰相,唯谢安一人而已。

陈郡谢氏自此由望族一跃而成天下魁首,琅琊王氏亦不能夺其光辉。

至于区区一个没有实权的所谓世家名士戒没戒五石散,简直可笑得在稗史笔记提一笔也不配。

 

东晋百年,朝野之间都是谢家人的名字,余下的文人佳话,却是总绕不开那兰亭雅集的风流文笔。

谢安眯着眼,由小儿辈扶着来到乌衣巷口,他自出仕便搬回来了,与王家一墙之隔,却再没叩响过王家的大门。

想着他又缓缓笑了笑,如今天下士族王谢并称,从此后,这二字是再也分不开的了。

羲之呢?好久不见了,他想。

不是么,他们二十四年没见了,有多大的怨也该放下了。

是啊,羲之已经死了六年了。

快了,他想,他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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